张家卫的读书笔记
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1937 年9月10日-), 美国人。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院生理学教授,美国艺术与科学院、国家科学院院士,戴蒙德曾以作品《枪炮、病菌与钢铁》荣获1998年普利策奖及英国科普图书奖,被称为全球知名的博学家,当代少数几位探究人类社会与文明的思想家之一。。《枪炮、病菌与钢铁》,还有一部《崩溃》,再加上《剧变》,被用心人称作戴蒙德的“人类命运”三部曲,而且认为《剧变》是其中的的终章。
书的英文原名是Upheaval: Turning Points for Nations in Crisis.
我看了中文叙述的书评,应该说有些误导。本书确实提到了丘吉尔的名言“不要浪费任何一次危机”,但绝没有大谈特谈“危机”中更多的是机遇,反而是就危机的必然形成不厌其烦的絮絮叨叨,他给出的标尺便是由“影响个人危机结果的12个因素”推导到“影响国家危机结果的12个因素”。
就“影响个人危机结果的12个因素”,他引用最多的个人危机例子便是他5岁时候发生的那次“波士顿椰林俱乐部大火事件”以及他在“剑桥大学生理学系二年级时候的一次专业选择”。
其实,就我个人的体验来说,我觉得“波士顿椰林俱乐部大火事件”给予个人的创伤或者阴影更多的是对人面对死亡的无助,而天灾人祸总是如影相随。至于大学的专业课选择,于我们的人生而言,也许用“选择”更好,充其量是一次“抉择”,用“危机”这个词未免太大了。
波士顿椰林俱乐部大火事件(1942年的11月28日)
实事求是的说,戴蒙德的《剧变》并无神秘之感,甚至说并没有脱离了我们的已知或者预期。中文书评的推荐有些夸大其词了,或者是迎合销售的“热词“而已。
我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说《剧变》这本书没有价值,恰恰想说的是他从一个生理学家的角度,用个人体验的方式,或者说用我们人人可以量身体会的方式,去洞察“神秘、威权、折腾“的国家危机,是一个好方法。不仅仅脱掉了披在国家身上的那层”神圣“外衣,而且让我们以同理心去观察和洞悉国家以及世界的未来,究竟会成为或者可能成为什么样子。
作为我个人,我非常赞同戴蒙德老先生的研究方法。他说:“多了解不同人的经历并且多对这些经历进行思考对我们来说是极为有用的。虽然每个人经历的细节会有所不同,但人类的行为确实存在一些普遍性的规律。”
当我坐在Qualicum Bay 汽车营地小木屋发呆的时候,我有了“十年十国” 的想法,其中的逻辑与戴蒙德先生的说法一致。我说:“以随机方式相识更多不同的人,归纳出来的一些普遍性规律,往往比权威或者媒体宣称的要靠谱太多,而且,他们总是撒谎。”
Qualicum Bay 汽车营地居住的小木屋
阅读《剧变》,我同样做了读书笔记,但是篇幅太长。如果大家感兴趣,我可以将这些分享给你们,我或许以后也会就哪些专题进行单独的写作。今天,就不念了。
当今世界,最大的危机来自于两个国家:美国和中国。褒贬就不说了,中国因为发明了一个“妄议“的词汇,不仅仅让”坏蛋们“闭了嘴,”好蛋们”也闭了嘴。我相信,未来的一天,这个词一定会成为我们时代的一个标签词,比如,“妄议的时代!”
好吧,那就说美国吧!如果我们把美国当作一个镜子,那么我们就可以动用我们的已知和大脑信息数据,去画出一个中国的模样。戴蒙德给出了12个因素的分析方法,我觉得并不神秘,更不难。我先罗列在下面,然后我会贴上戴蒙德第十章 “美国的未来” 关于“危机框架”那一节的全部内容,我觉得至少是现在,这是我认为本书最有价值的地方,可以让我客观的看待美国,想象着中国,然后延伸望着我们正身处的加拿大社会。
因素1:对国家陷入危机的举国共识。
因素2:愿意承担责任。
因素3:划清界限。
因素4:从他国获得物质和资金方面的帮助。
因素5:借鉴他国应对危机的经验。
因素6:国家认同。
因素7:诚实的国家自我评估。
因素8:应对过往国家危机的经验。
因素9:应对国家失败的耐心。
因素10:特定情况下国家的灵活性。
因素11:国家核心价值观。
因素12:不受地缘政治约束。
第十章《美国的未来》——危机框架 摘录:
第一章的表1.2中列出的12个影响因素中,哪些因素有利于美国在未来通过选择性变革来解决问题,而哪些因素会阻碍这一进程呢?我将这个框架应用到美国的案例中,不仅是出于自己的学术兴趣,而且希望能为美国人在探索解决方案的道路上提供一些指引。假使我们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在探索的道路上有哪些阻碍因素,我们就更能集中注意力,找到解决这些阻碍因素的办法。
有利因素包括美国享有的物质优势或者半物质优势,以及文化优势。美国享有的半物质优势包括:
我们巨大的人口总量优势;我们广袤的领土、适宜的气候、肥沃的土壤以及辽阔的沿海和内河航道等地理优势;我们的联邦民主制度、由平民控制军队的传统、腐败程度相对较低的环境等政治优势;我们在个人发展、政府投入以及移民融合方面的历史优势。这些都是美国长期以来一直稳居全球最强国家和最大经济体之位的主要原因。
美国享有的物质优势是地理优势,它赋予了我们全世界各国中最大的选择自由(表1.2中的因素12):浩渺的海洋从东西两面将我们保护起来,而南北两端与我们接壤的邻国都不具有威胁性,且人口相对较少。因此,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不会面临被入侵的风险,而本书讨论到的6个国家中,有2个(日本和德国)曾在近代被征服和占领,另外有2个(芬兰和澳大利亚)曾经受到攻击。但是,洲际弹道导弹的发明、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还有因为现代交通的便利而变得难以控制的移民流动,使我们昔日不受地缘政治约束的选择自由多少受到了限制。
美国还享有文化优势,其中一个便是我们强大的国家认同(因素6)。纵观美国历史,大部分美国人坚信这个国家与众不同、令人钦佩,并为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民而深感自豪。其他人通常会这么评价美国人的乐观和“积极进取”的态度:问题存在的意义就是被解决。
美国享有的另一个文化优势在于其灵活性(因素10),这体现在很多不同的方面。美国人平均每5年就搬一次家,比我们提到的其他国家的国民要频繁得多。国家权力在两个主要政党之间的更迭也很频繁,在过去的70年间,总统层面的党派权力更迭有9次。长期以来,我们维持着同样的两个主要政党——从19世纪20年代出现的民主党和1854年成立的共和党,这看似僵化,实际上却是灵活性的表现。这是因为,每当有第三党开始崭露头角(譬如西奥多·罗斯福的公麋党、亨利·华莱士的进步党,还有乔治·华莱士的美国独立党),两个主要政党中的一个很快就会将其纳入旗下,因此它们的寿命都不怎么长。
美国的核心价值观也具有灵活性。一方面,我们宣称自由、平等和民主是美国人不容置疑的核心价值观(因素11),尽管我们在实际运用中存在盲点。另一方面,在最近的70年间,美国放弃了一些被国人认为已经过时的价值观:我们在二战中放弃了孤立主义的外交政策,我们对女性的歧视,还有种族歧视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有所减退。
现在,我们再来看美国存在的不利因素。对任何国家来说,要解决危机的第一步是:对国家陷入危机达成举国共识(因素1);愿意承担国家责任(因素2),而不是将问题归咎于“别的原因”(别的国家或者一国内部的其他群体);还要对国家存在问题的方面和运转良好的方面进行诚实的自我评估(因素7)。美国距离迈出解决危机的第一步还有很远的距离。
虽然美国人越来越担心自己国家的状况,但对于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们尚未达成普遍共识。进行诚实的自我评估是很难的。我们的根本问题——极化、低选民投票率和选民登记障碍、不平等和社会经济流动性下降,还有政府对教育和公共领域投入的减少,尚未成为国民的共识。很大一部分的美国政治家和选民正在努力让这些问题变得更糟,而不是去解决它们。太多美国人试图把自己国家的问题归咎到别人身上:他们最喜欢将中国、墨西哥和非法移民作为替罪羊。
美国城市:洛杉矶
有钱有势的美国人掌握了大部分的权力,他们中出现了这样一种趋势:当意识到美国出问题的时候,他们首先选择为自己和家人找好退路,以逃避美国社会出现的问题,而不是贡献自己的财富和力量去寻找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案。目前,最受他们欢迎的逃避策略是在新西兰(最为与世隔绝的第一世界国家)购置房产,或者花一大笔钱将废弃的美国地下核弹发射井改造成奢华的防御地堡(见插图10.2)。可是,如果整个美国都逐渐陷入崩溃,地堡中的奢华文明缩影,甚至是新西兰与世隔绝的第一世界社会,又能够存活多久?几天,几周,还是几个月?以下这段苦涩的对话充分反映了这一问题。
问:美国何时会严肃地看待自己的问题?
答:当那些有钱有势的美国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人身安全不受保障的时候。
在这个回答之上,我还想补充一点:当有钱有势的美国人意识到,如果大部分其余的美国人一直处于愤怒、挫败并且绝望无助的状态,那么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无法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的时候。
美国还存在一大不利因素:在我提出的影响一国危机处理结果的12个因素中,美国最缺乏的是向他国学习的意愿。我们不愿意以其他国家为榜样,去学习它们在应对危机时所使用的不同方法(因素5)。这跟我们坚持的美国例外论有很大的关系:具体而言,我们坚信美国是与众不同的,其他国家的任何方法都不适用于我们。当然这是很荒谬的:尽管美国确实在很多方面独具特色,但所有的人类、社会、政府和民主政体都有共同的特征,因此别人身上总有值得我们学习的一些东西。
特别是我们的邻居加拿大,跟美国一样,它也是一个富裕的民主国家,土地辽阔,人口密度低,主要语言是英语,有天然的地理屏障保障其选择的自由。加拿大还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其人口大多是在1600年之后抵达的移民。虽然加拿大在世界上的定位和美国并不相同,但两国共同面临着人类的普遍性问题。在社会和政治治理上,加拿大采取了很多与美国大相径庭的方法,例如在国民医疗计划、移民、教育、监狱,还有平衡群体利益与个人利益这些方面。美国人觉得无法解决的一些难题在加拿大人手中得到解决,而且获得了广泛的公众支持。例如,加拿大接收移民的标准就比美国更为注重细节、更为理性。如此一来,80%的加拿大人认为移民促进了加拿大经济的发展。与之相比,美国社会则因移民问题而被严重分裂。但美国人对加拿大的了解程度之低是惊人的。因为大部分加拿大人都说英语,就住在美国隔壁,而且和美国一样使用地区代码的电话系统,很多美国人从不觉得加拿大是一个与美国不同的独立个体。美国人并未意识到加拿大实际上和美国有很大的差别,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能从加拿大身上学到很多解决国家顽疾的办法。
美国人对西欧国家的看法从一开始就不同于其对加拿大的看法。在我们的眼中,西欧国家和美国明显是不一样的,而加拿大和美国的区别则不那么明显。与加拿大不同的是,西欧国家离美国很远,坐飞机最少也要5个小时才能到达,短途车程无法抵达,国民的第一语言大多不是英语,而且没有很长的近代移民历史。然而,西欧国家也是富裕的民主国家,它们与美国一样面临着医疗、教育、监狱等问题,但它们解决问题的办法与美国不尽相同。尤其是,欧洲国家政府以政策支持的方式将政府投入落实到医疗保健、公共交通、教育、养老、艺术以及生活的其他方面,美国人却对这样的政策嗤之以鼻。虽然美国的人均收入水平比大部分欧洲国家要高一些,但西欧国家在国民预期寿命和个人幸福感方面一直都优于美国。
这告诉我们,西欧国家也是值得美国学习的榜样。可是,不像明治时代的日本政府,美国近代历史上鲜少出现由政府派出使团前往西欧和加拿大学习经验的例子。这是因为,我们坚信美国模式早就超越了西欧和加拿大的模式,而且美国是独一无二的,西欧和加拿大无法提供有用的经验。正是这种自大的心态,让我们忽略了很多个体与国家都认为十分有用的一种危机解决方法——借鉴他人/他国在面临类似危机时的处理模式。
美国余下的两个影响危机处理结果的因素,一个是略微次要的不利因素,另一个则是有利有弊。这个略为次要的不利因素指的是美国人尚未练就承受国家层面的不确定性和失败的耐心(因素9),这与美国人“乐观进取”心态和对成功的预期相抵触。相比直面1956年苏伊士危机带来的屈辱的英国人,还有从二战的惨败中恢复过来的日本人和德国人(再加上一战后的德国人),美国人觉得越南战争的失败造成了美国社会的分裂,觉得难以承受这一结果。在应对过往危机的经验方面(因素8),美国既存在优势又存在劣势。我们不像日本和德国那样打过败仗而且曾被占领,不像芬兰那样曾被他国入侵,也不像英国和澳大利亚那样曾面临外敌入侵的威胁。我们没有像1868—1912年的日本那般经历巨大的变革,也没有英国在1945—1946年以及随后的几十年间的类似经历。但美国确实熬过了持久的南北战争,这场内战曾威胁到我们的国家统一;美国也确实从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中浴火重生,而且成功地从和平的孤立主义转变为二战期间的全面应战状态。
我把影响一国危机处理结果的12个因素用于分析美国。得出的结论是,美国的地理特征给了我们选择的自由,美国国民拥有强烈的国家认同,再加上我们一直拥有的灵活性,这些因素使我们较为看好美国应对危机的前景。但还有一些因素使我们对美国应对危机的前景不甚乐观,这些因素包括:目前美国人对于自己的国家是否陷入危机缺乏共识;美国频频将自己的问题归咎于他人,不肯承担自己的责任;太多有权有势的美国人只想保护自己,不愿出力改善自己的国家;还有我们不愿意借鉴其他国家解决类似问题的模式。然而,根据这些因素,我们无法预测出美国是否会选择解决这些问题,最多只能预测美国有多大的可能会选择解决这些问题。
美国将拥有什么样的前景?这取决于我们做出的选择。我们当前享有的巨大的根本优势意味着,只要我们将那些自己亲手设置的障碍推开,我们的未来会和昔日一般闪耀。可是,我们现在正在挥霍自己的优势。其他国家也曾挥霍掉自己的优势,其他国家也曾经历突发式或渐进式国家危机,它们的严峻程度至少和我们目前正面临的一样严重。其中一些国家,比如明治时代的日本和二战后的芬兰及德国,进行了痛苦且剧烈的变革,经历漫长的变革期之后,最终成功解除了危机。那么,我们是否会划清界限(因素3),不是在美国与墨西哥之间,而是在美国社会运转良好的领域与出现问题的领域之间。还有,我们是否会针对那些导致危机不断加剧的因素发起变革,这都是有待观察的问题。
写到这里,需要提示的是,戴蒙德老先生完成这本书的时候是2019年,尽管世界已经开始乱了。我通常倾向于从特朗普先生2017年1月份正式上台以及2017年3月份开始的中美贸易调查作为“乱”的开始时点。至今已经快四年了。2020年的新冠疫情,我们再仔细对比下美国的表现,可以看出美国究竟在哪些方面改进了,哪些方面更变本加厉了?
戴蒙德老先生说:“我认为在美国有可能发生的是,执掌美国政府或州政府的党派将不断对选民登记加以操纵,往法院里塞满串通一气的法官,从而利用法庭来质疑选举结果的合法性,然后诉诸“执法机关”,利用警察、国民警卫队、储备军或者军队去镇压持不同政见者。
美墨边境墙
墨西哥不能摧毁美国,只有我们美国人具备摧毁自己的能力。”
中国如何呢?
就我个人而言,对于影响国家危机结果的12个因素中,我最看重的是因素7:诚实的国家自我评估。如同个人,个人的失败往往是来源于对自己的评估错误,或者妄自尊大,或者妄自菲薄。我们都知道“不卑不亢“的道理,又有几人真的能做到呢?
戴蒙德老先生说:“假如现在有一名对人类和人类社会一无所知的完全理性的外星访客,他可能会天真地认为,缺乏诚实的自我评估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导致人类个体和国家无法解决危机的因素。在这名理智的外星访客看来,怎么会有人或者国家会选择自欺欺人,从而毁掉自己呢?
可惜的是,但凡对国家或人类稍做了解,我们就不难发现,自欺欺人无处不在。在最典型的案例中,一国进行诚实的自我评估与否离不开强大的领导者或独裁者的作用。“
戴蒙德老先生在2005年还写过一本书,名字是《崩溃》(Collapse)。书中,他把这些存在的问题和解决办法之间的紧张态势比作一场赛马。
他说:“参赛的双方分别是“破坏之马”和“希望之马”。这可不是那种普通的赛马,通常两匹马都全力以赴,几乎以恒定的最高速度跑完全程。相反,这是一场奔跑速度呈指数级增长的赛马,参赛的两匹马都跑得越来越快。
2005年,我在写书的时候,并不知道哪匹马会赢得这场比赛。而当我在2019年写下这几句话时,这两匹马已经分别持续加速了14年。
我们的问题,尤其是全球人口总数和全球资源消耗的问题,自2005年以来已明显加剧。同时,自2005年以来,世界人民对这些问题的认知显著加强,并在全球层面为解决这些问题而做出努力。哪匹马将会赢得这场比赛尚未可知。但我们能够确定的是,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距离这场比赛尘埃落定之时已越来越近。“
2020庚子年,注定是一个将会 “剧变” 的危机年!孔家庄也许会是我们大家的 “新西兰” !
附录:
《剧变-人类社会与国家危机的转折点》读书笔记
一、总论
书的篇幅很长,但是核心就是从两个故事开始,还有一个他一直提到的剑桥大学生理学系二年级时候的一个选择。
我最早的记忆是5岁生日后不久发生的波士顿椰林俱乐部大火事件。1942年11月28日,人潮涌动的波士顿椰林俱乐部突发一场大火。492人在这场大火中丧生,还有数百人因窒息、吸入烟雾、被踩踏而受伤或灼伤。
在本书中,我们会多次使用“马赛克”这个比喻,这是一种个人或国家内部截然不同的元素艰难共存的状况。
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我旅居英国。当时,我和我的英国朋友都未全然意识到,这个国家正处在一场缓慢的危机之中。
1956—1961年,这一昔日巨人迎来了紧要关头:它解散了余下的舰队,经历了首次种族暴乱,其在非洲的殖民地陆续独立,苏伊士运河危机更是揭露了一个屈辱的事实——英国已不再是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世界强权了。
60年之后的今天,英国成为新我和旧我共存的“马赛克式”国家,它褪下了往日帝国的华服,换上了多元社会的新衣。
但英国始终是世界上最富裕的6个国家之一,仍然在象征性的君主制下实行议会民主制度,并且在科技领域名列世界前茅,还继续使用英镑而不是欧元作为国家货币。
这里的关键词是“选择性”。个人或国家不可能完全改变和抛弃过往的一切,这也不是他们所希望的。真正的挑战在于,在危机中的个人或国家需要取舍,分清哪些部分运作良好,不需要改变,哪些部分不再可行,需要改变。
个人危机和国家危机的相似之处,但我们也要意识到两者之间的重大差别。
一种极端的解释把“危机”一词界定为长间隔、极罕见、戏剧性的剧变:人的一生仅会发生几次,国家更是几百年才一见。
越战期间,美国的反战游行。
不过,大部分个人危机和国家危机都是多年里渐进式变化累积的结果,就像上述的夫妻在离婚前就已长期存在婚姻问题,这样的“危机”是对长期累积的压力的一种突然的觉知或反应。
危机,我们一般喜欢用危险、危难和机会来形容危机,这是一种乐观主义的情绪。客观主义的情绪是危机,就是危险、危难来临的时刻,机是时机、时间点的意思。
“危机”一词中,“危”的意思是“危险”,“机”的意思是“至关重要的时刻”“关键点”“机会”。德国哲学家尼采的名言当中有类似的表达:“凡杀不死我的必会使我更强大。”无独有偶,丘吉尔也说过:“永远不要浪费一次好的危机!”
国家不是个人的放大化,二者明显在许多层面上各有特点。那么,通过个人危机的缩影去观察国家危机为什么是有意义的?这种方法有什么优点?
我在和朋友及学生讨论国家危机的时候经常谈到其中一个优点,那就是,对非历史学家来说,个人危机更贴近我们的生活,更容易被理解。所以,从个人危机的视角出发可使普通受众更容易“联想到”国家危机,从而弄清楚其中的复杂性。另外一个优点是,在个人危机的研究方面,人们已经取得不少成果,得出了个人危机的不同影响因素的发展路径,从而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个人危机的不同结果。这些因素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利的起点,使我们可以着手描绘国家危机不同影响因素的发展路
龙应台的观点,我的行走观点……
本书是针对7个现代国家在数十年间所经历的危机和选择性变革进行的一种比较性、叙述性、探索性研究。这7个国家都是我亲身所至,并且以个人危机的选择性改变的视角去做过观察的,它们是芬兰、日本、智利、印度尼西亚、德国、澳大利亚和美国。
本书采用叙述性写作风格,这是历史学家传统的写作方式,最早可追溯至2 400多年前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将历史发展为一门学科时。“叙述性”意味着论证过程是以散文式推理的方式来推进的,无须依靠等式、数据表格、图形或者数据显著性检验,而且研究的案例数量不多。叙述性研究与现代社会科学研究所青睐的新型定量研究方法非常不同,后者大量使用等式、明确的可测试性假设、数据表格和图形,
也是一种方法,而且更加直观。至于定量的事儿,总有人会去做的,比如数学家们,要不他们发明的那些个模型和定义还有什么用?
心理治疗师从中提炼出许多影响个人危机能否被成功化解的因素,我在第一章中会讨论到其中的12个因素。我将以这些因素为参考,探索影响国家危机处理结果的因素。
表1.1影响个人危机结果的因素(图)
当我们试图理解国家危机的结果时,表1.1中列出的因素能为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呢?一方面,毫无疑问,我们不可以简单地将国家视作个人的集合。我们将看到,国家危机会引发无数的难题——关于领导者、集体决策、国家制度以及其他的问题,这些都是个人危机中不会出现的。
另一方面,我们也很清楚,个人应对危机机制的形成离不开所处的国家和民族的文化,也离不开个人生长和生活所处的更小群体的文化。我们的文化背景对个人的特质,比如行为、目标、对现实的感知以及处理问题的方式有着巨大的影响。
表1.2影响国家危机结果的因素[图]
这12个因素中,有大约7个因素和影响个人危机结果的因素有着直接的对应关系。
因素1:对国家陷入危机的举国共识。如同个人,国家有可能承认自己陷入危机,也有可能否认。不过,承认国家陷入危机需要取得某种程度上的国民共识,而是否承认个人陷入危机全凭个人决定。
因素2:愿意承担责任。国家和个人相同,要么愿意承担责任,采取行动解决危机,要么推卸责任,怨天尤人,认为自己是受害者。
因素3:划清界限。通过“划清界限”,国家对自身的体制和政策做出选择性变革,区分需要改变的与无须改变的体制和政策。类似地,个人也通过“划清界限”做出选择性改变,区分需要改变的与可以保留的个人特质。
因素4:从他国获得物质和资金方面的帮助。国家和个人都有可能得到来自他国或他人的物质及资金援助。个人还可能会得到他人情感上的支持。
因素5:借鉴他国应对危机的经验。国家可以从他国应对危机的体制和政策中吸取经验,正如个人可以借鉴他人应对危机的方法。
因素7:诚实的国家自我评估。和个人一样,国家可能会进行诚实的自我评估,也可能不会。国家是否进行诚实的自我评估需要获得某种程度上的国民共识,而个人是否进行诚实的自我评估则完全由自己决定。
因素8:应对过往国家危机的经验。国家拥有应对过往危机的经验,正如个人拥有应对过往危机的记忆。以下两个因素与影响个人危机结果的因素之间的对应关系相对抽象一些,没有那么直接。
因素9:应对国家失败的耐心。在探索解决危机的方法时,假设第一次尝试的方法失败了,各国对失败的处理和探索其他解决方法的意愿各不相同。举个例子,面对战败的结果时,各国的表现大相径庭,比较一战和二战后的德国、二战后的日本和越南战争后的美国就知道了。个人在面临失败和初次解决危机的尝试受挫时,表现也是不同的,我们通常把这种特质归为“耐心”。
因素12:不受地缘政治约束。各个国家的选择自由在不同程度上受到限制,原因主要来自地理环境、经济实力和军事或政治力量的差异。个人的选择自由也在不同程度上受到约束,但与国家不同的是,个人选择的自由主要受育儿责任、工作要求和个人收入等因素制约。
最后,我们看余下的三项因素,这些因素与影响个人危机结果的因素仅存在隐含的相似性。
因素6:国家认同。心理学家详尽地定义和描述了个人特质中的“自我力量”。这种特质是个人所特有的,我们不能说国家具备自我力量。不过,国家有一种被称为“国家认同”的特质。
因素10:特定情况下国家的灵活性。另一项被心理学家详尽定义和描述的个人特质是一个人随机应变的灵活个性,它的对立面是个人所呈现的僵化刻板的个性。这是深入个人性格的特质,并不会因事而异。
因素11:国家核心价值观。最后一点,个人拥有诸如诚信、抱负远大、信仰宗教和承担家庭责任等个人核心价值观。国家也拥有一些可以被称为国家核心价值观的特质,其中部分国家核心价值观和个人核心价值观重合(例如诚信和信仰宗教)。国家的核心价值观和国家认同有关,但不能等同于国家认同。比如,在被称为“至暗时刻”的1940年5月,它们并不是英国拒绝与希特勒进行谈判的原因。英国的铮铮铁骨来自这样一种核心价值观:“我们绝不投降。”(丘吉尔上台之后)
电影《至暗时刻》:英国首相丘吉尔的一席演讲,鼓舞了英国以及同盟国的无数民众!
国家危机还会带来额外的问题,这些问题在个人危机中不会出现,即使出现,也与在国家危机中的相似度较低。
这些问题包括:
• 政治和经济制度在国家层面的关键作用。
• 国家领导者在解决危机中的角色。
• 更宽泛的关于集体决策的问题。
• 国家危机是通过和平演变还是通过暴力革命走向选择性变革。
• 不同类型的国家变革是作为一个统一的项目同步展开,还是在不同时间分别展开。
• 国家危机是由一国内部因素触发,还是因其他国家带来的外部冲击而导致。
• 曾经产生冲突的各方——国内各群体之间或一国与他国之间达成和解的问题(特别是在牵涉到战争或大规模屠杀的危机之后)。
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1937年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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