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家卫
我喜欢绕着老城的外城墙-耶路撒冷墙骑行。
耶路撒冷的海拔754米,地形属于典型的山丘地貌,单车骑行在这里并不是一个特别受青睐的交通工具,电动单车,还有一种被称为Scooter的电动滑板车,在这里倒是大行其道。
不过,就我而言,单车骑行却是别有滋味。
首先,可以骑骑停停,有机会把目光放在那些游人不会关注的地方和人。其次还可以锻炼体魄。最重要的是可以赞赏自己对于上帝之城的膜拜,“劳其筋骨”这句老话用到这里还真是我的心里话。
最多去的地方是西墙,距离不远不近,虽是老城的一个景区,但不收费,而且24小时开放,我喜欢来这里看敬拜的人们,除了那些虔诚的犹太教徒,我喜欢猜那些也来拜墙的人们心思。
进入到里面并不复杂,需要通过安检,不过,就我的体验,并不是戒备森严,随身带的包会问一下,有时也会要求打开看,但并不为难。
当然,有一个派出所就设在西墙广场,景区内外也随处可见持枪的军人在溜达,但比较随意,并不是那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派出所旁边的拱形门,通往穆斯林区,那天我想着去对比下与西墙不同的风景,就漫步过去了,门口有警察守着,还是有安检,也是习惯了,就像习惯祖国的核酸检测一样。
穆斯林区是一派的自由市场景象,小摊小贩的会叫卖着他们的生意,有时候还会走出来拦在你的前面,不过也并不太为难,笑笑也就过去了。
一个鲜榨水果汁的摊位引起了我的注意,主要是我早就想尝尝耶路撒冷的鲜榨石榴汁的味道。
穆斯林的小伙子老板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忙走出来,摆手请我停步品尝。我问能在店铺门口的椅子上坐会吗?小伙子连说“行、行”。
门口放着三把椅子,坐着一个老者,还有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老者,另外这把椅子就是刚才小伙子坐的,他们三人刚才正在聊天呢。
坐了下来,我就与年轻一点的老者聊了起来,说到为什么要坐下一会儿,当他得知我是因为腰有疾之后,连说他与我一样,但是他有一种穆斯林的神药,涂到腰上按摩,药到病除……
就在这时候,石榴汁榨好了,小号的一次性塑料杯子,倒是满的,紫红的颜色。我抿了点,味道并不算可口,酸了些,也是品尝到了。
问道“多少钱呢?”回答“五十块谢克尔”,我又重复问了一遍,确认是“fifty-五十块”,相当于100块人民币。我没说什么,就从兜里掏出钱给了他。
这时候才知道,老者是小伙子的爷爷,年轻一点的长者是小伙子的爸爸,一家三代,看得出挺和谐,我与小伙子的爸爸聊的挺热络。
尽管没敢再聊按摩神油的事儿,他爸爸倒是非常健谈。说起眼前的小伙子老板,他骄傲的说,街口那边还有两个店,是卖当地土特产以及工艺品的,是另外的儿子在打理,还有两个女儿在美国读书和工作。
我问他有几个孩子,他拿手比划着说:“我有三位太太,12个儿子和女儿。”
看到我的惊奇,他很得意,了解了我的情况之后,他更加得意了。我顺着他话说:“待我也当穆斯林去”,他听了哈哈大笑了起来,旁边的爷爷也笑了起来。
小伙子看到我与他老爸聊的开心,非要给我再榨一杯不可,我说不要了,他说免费,我说免费也不要了,他坚持要榨,一会儿又送上来一杯,其实我知道他是收我的钱有点多了,感觉到了不好意思,要来补偿补偿我。
结果,递给我的杯子急了点,石榴汁一下子撒了大半杯,我的牛仔裤上顿时一片鲜红。
这下子可热闹了,尽管我连说没事,可把他们忙坏了,一直没说话的爷爷也许是随身就带着餐巾纸,忙不迭地一次一次把纸递给小伙子的爸爸手里,再递到我手里,小伙子也蹲下身来,非要替我擦拭干净。
收拾的差不多了,小伙子跑回柜台,又榨了一杯,我心里想,这小伙子今天算赔了。因为,据我的观察,一杯石榴汁要用三个石榴才会榨出一杯汁来。
要走了,小伙子坚持要再送两个苹果,我坚持不要,他就从框里拿出一根洗好的粗粗的胡萝卜,塞到我的手上,又拿出一瓶矿泉水,也硬递给我。
好吧,也许穆斯林的小伙子老板开始宰了下我这位旅客,然后又看我面善,看我与他爸聊的开心,也或者是良心发现,一直在试着补救这尴尬一事。
从老城街道回走的时候,我就在想,人类真的是有共情,但妥协真的是好难把握的一件事,但如果以一种傻的方式回应,或许会有好的结果,因为每个人都会有了面子,也就有了让人开心的心情。
后来的一天,我去Jerusalem Assembly教堂骑车回来,路过街边一个很漂亮的鲜榨果汁小屋,老板是一位上了点年纪的犹太人,看出来这小屋有名气,也悠久,过来消费的都是当地人,路边还搭着三个棚子,可以坐下来享用鲜榨的果汁。
我将单车放好,又点了杯鲜榨石榴汁,还加了当地人喜欢的姜口味,价格是25谢克尔。
天气真好,阳光明媚,我端着这杯石榴汁就坐下了,看着来来往往来此消费的男男女女,读着瑞典女作家塞尔玛写的这本《耶路撒冷》小说,竟然沉浸了进去……
一位小伙子站在面前,询问我能否换个位置坐,顺着他的手势扭头看了看,她的女朋友站在一边,我赶忙说“没问题的,我也要走了。”
太阳已经西斜,看了下手表,我竟然在路边的棚子里坐了三个小时。
粉红的单车不紧不慢的行驶在路边划好的骑行道路上,影子斜斜的跟着,我的脑海中不时地浮现出塞尔玛笔下的那幅老画:
画上是一座被高墙围起的城市,越过城墙可以看到许多城里的屋顶和山墙。
它们有的是红色农舍的草皮屋顶,有的是白色庭院的石板屋顶,还有大型的镀铜塔。
城墙外,绅士们在步行大道上散步,他们穿着紧身及膝的短袜,带扣鞋,手持孟加拉手杖。
画上还有一驾马车驶出城门,车上坐着几位女士,头戴扑粉假发,顶着华托式的帽子。
墙外的树木长满了浓密的深绿色的叶子,波光粼粼的小河在一片摇摆的高草间蜿蜒流过。
画面底部,一行华丽的大字写道:“这是上帝的圣城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的夕阳照在我的身上,望望别人,我就知道我的身上也一定涂满了耶路撒冷特有的古铜色。
眼前的耶路撒冷和人,要比画上的耶路撒冷和人更美、更惬意,只是少了古老的模样。
小说的结尾写的意味深长:
“小孩子们嚎啕大哭,一个年龄最大的男孩回答道:
‘我们不想去耶路撒冷。我们想回家。’”
耶路撒冷不仅仅是上帝之城,也是一座人的城市,与其他城市相比,就是多了一幅古老的画儿,并无两样。
——张家卫以色列百日散记(2022.11.6 第6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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