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的墓碑上刻着这样的表述,诗人是他一生最重要的身份,但在来剑桥之前他的专业和文学毫无关系,也从不写诗。某种程度上,剑桥是他作为诗人生命的开始。就像他自己说的:"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
我想问的是:徐志摩算是罗素教育理想中的好学生吗?徐志摩那个大师迭出的中国年代为什么再无踪影?是那个时代错了吗?林徽因的出现成就了诗人徐志摩还是泯灭了真实的徐志摩?罗素和徐志摩的故事为什么都发生在剑桥?……
林徽因在《悼志摩》中说:志摩认真的诗情,绝不含有任何矫伪,他那种痴,那种孩子似的天真实能令人惊讶。他在狂风大雨中奔到桥上浑身湿透,只为等雨后的彩虹,这孩子般诗人的天真啊。别人问他怎会知一定会有虹,他得意地笑答:"完全诗意的信仰!"
徐志摩的诗和文字写的确实非常好,天马行空的文笔对于那个年代的中国人来说,应该是一种开眼的笔法和景致。初来剑桥的时候,温习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我觉得林徽因的影响是唯一的内在。当我后来不小心将罗素纳入到这一段"诗意的信仰"之中的时候,我发现罗素的影响却是另外一个真实的存在。或者说,仅仅有林徽因,或许只会存在一个1922年的《康桥再会吧》,而不会再有六年之后的《再别康桥》传世。
"英国的冬天是荒谬的坏,连绵的雾盲天让人不迟疑的甘愿进地狱去试试;春天是更荒谬的可爱,四五月间最渐缓最艳丽的黄昏简直是寸寸黄金。"徐志摩关于英国的这段描写,确实是神来之笔,我喜欢这样的无厘头笔法,我懂得他是用"坏"的描写来抒情无以言状的喜爱。
我不认为英国的冬天是荒谬的,甚至我还会喜欢英伦常常飘着忧郁的灰色天空,层层叠叠,还有不时飘过的冻雨,因为这似乎就是我们生命的味道,你必须体会,不喜欢却真实常见。你可以将连衣的帽子翻起来,裹在头上,再缩起肩膀,一点都不会丢人,因为镜头中你会透着酷酷的美。雨丝会扫过你的脸颊,变成小水珠,轻轻地滑下来,有些凉,却常常会感觉这是温暖,因为孤独的时候你会觉得这是另外一个人正以这样的方式亲吻着你与你量子纠缠。
徐志摩对爱情和婚姻的态度与他崇拜的罗素很相似。剑桥的两年以及后来与陆小曼的热恋,是徐志摩诗歌创作的两个黄金时代。胡适评价说"爱、自由和美是他短暂一生的全部追求"。今天是11月19日,1931年,徐志摩乘坐的"济南号"小型邮政飞机因为雾天触碰山体而坠落失事,飞机上只有一个乘客,就是徐志摩,他去北平的目的:聆听林徽因的讲座。
将罗素和徐志摩放在了一起,我觉得找到了一点访问剑桥的意义。关于罗素和徐志摩的爱情和婚姻,我不想评价,因为我始终认为"缘分"这种东西如果可以用标准答案来定义那就与动物无疑。传宗接代这事需要缘分,但是不需要诗歌,也不需要长情相伴。如果没有标准答案,那就让我们祝福每一份缘分,祝福每一份缘分都会有情人终成眷属,至少是长情永远的惦念。
为什么是剑桥?
还是让我们回过头去,听一个三一学院流传甚广的恶作剧故事。三一学院大门上方矗立着一尊威风凛凛的亨利八世雕像,但是他右手的权杖却在上世纪40年代的时候就换成了椅子腿,对,当时被换成了一根漆成金色的椅子腿。有考证说三一学院当时的本科生艾德温.贝特曼(Edwin Bateman)曾经写过自己打赌让朋友在学院门口插一杆红旗的事,而这位朋友还真干了,只是冒险的过程中折断了国王手中的权杖,无奈临时找了一根桌子腿对付了事。但后来,又有校方正儿八经的出来说"早就用一根权杖复制品替换了原来那根椅子腿"。但是前些日子我也跑过去仔细端详了端详,怎么看都像是桌子腿,特别是与国王左手的金球一比,就是一根椅子腿。
这是一个答案或者说没有校方或者警察拿出处理结果的故事。曾经有人去打听真伪,三一学院的档案管理员拒绝披露此事的真相,他的理由也非常牛掰"这种事不是档案记录的对象",有点像咱们中国新闻发言人的水平。我就在想,如果这事发生在中国,结局会是怎样,你可以会有无数的想象和理由,比如侦查、排查、设立举报箱、搜捕嫌疑人、宁抓一千不放一人,给亨利八世穿上防盗网,或者干脆将真身拆了找个博物馆藏着换个复制品,如果是文革那就干脆砸掉……只是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这个故事结尾不会成为选项。
罗素先生100年前描述的教育理想,我的理解就是学生们才是学校的主角,而教授是一堆剧组的导演、编剧或者摄影、策划者们,政府或者校长们是平台的搭建者和维护者,由学生们和教授们在这一平台上双向或者多向选择剧组以完成自己的一部戏剧,为日后走向社会真正的奉献自己、成就自己而塑造一个真身,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说学生们是祖国的花朵,是祖国甚至是世界的明天。换句话说,在一个以学生为真正主角的校园里,包容年轻和让他们自由的成长便是好大学最应该秉持的基本理念。稍微了解一下三一学院和剑桥大学800年的历史我们就知道,这一理念也是一直被质疑、被挑战、被破坏,但是因为一直坚守而成就了罗素等无数的世界级大师璀璨到今天。
三一学院大门口的边上有一颗孤零零的苹果树,不,应该说如此显赫、高冷和不群的苹果树,修剪的挺整齐,矮矮的样子,伞样的形状,除此之外便无其他显著特征了。传说就是苹果掉下来打到牛顿脑袋上的那棵树,也有传说是那棵苹果树的孙子或者重孙子,还有的传说这棵苹果树是从牛顿的家乡搬过来的。
坐在剑桥那些个显得挤挤的小咖啡馆里,凝望着动不动就是百年或者几百年的小招牌,听着年轻的靓女俊男服务员扯着嗓子喊"89号,两杯咖啡,一块披萨",像极了我们百年之前的老茶馆。我就在想,这剑桥大学历来以传统和严谨著称,却为什么对这些似乎并不难以考证的事件遮遮掩掩,甚至还为传说推波助澜……写到这里,我似乎越来越明白,大学的真谛便是创造,而创造来源于好奇和质疑,好奇和质疑来源于想象,而想象恰恰是追寻真理最好的路径。因此,"国王手中的桌子腿"、"牛顿苹果树的来源"…….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变得生动起来,大学的环境因此变得"鼓励想象"、"鼓励质疑"、"鼓励创造"……而人是环境的动物!学生更是如此!
徐志摩的的诗便不得不说与剑桥有关了,如此说来,我便不可以再推辞写好诗没有林徽因不行,没有罗素不行,没有死去不行……至少我也曾经拥有过剑桥,写不出好诗是能力不济,不要给自己找些八竿子够不着的理由。
至今人们还在争论徐志摩究竟是在哪一座康桥上勾画出《再别康桥》的句子,因为仅仅是绕着剑桥大学各学院的康桥就有十几个,康桥是个统称而非单一的桥的名字。每每路过康河上的那些个桥,我都会有意或者无意的去想想那诗句,后来发现确实还是圣.约翰学院的那座叹息桥最像,因为"垂着河畔的金柳"和"软泥上的青苔,在水底招摇"模样的康河水域,似乎真的是叹息桥最有如此景致和意境。
为啥叫叹息桥?圣·约翰学院为游客印制的景点介绍中说,意大利威尼斯有一座叹息桥,审判庭连着一座监狱。当囚犯审判后获得重刑,就必须经过那座桥走向监狱,面对生死未卜的未来,囚犯们禁不住会心生感叹,为自己的前世今生发出一声叹息。剑桥的这座桥,由于结构与那座桥相似,所以建成后,人们就把它叫作叹息桥。至于学生们考试不及格的叹息或者被老师罚站的无奈,或者是失恋跳水类的说法都不是正道,但是我宁愿相信这些也是这叹息桥的真相。
事实上,圣.约翰学院与相邻的三一学院之间还有一座小桥,紧邻叹息桥,我猜不过20米的距离,不美,却是观望叹息桥以及诗中景致的最好地方。我前后三次去了这座小桥,因此我相信徐志摩1928年六年过后重返剑桥的时候,一定是是站在这里凭栏望着叹息桥而非走过,这种桥在人非的情感,我想是可以体会的。每个人的一生之中,总会有一种痛,会痛切心扉,却都不会有徐志摩这么幸运,可以诗意的表白。
罗素在《东方人和西方人的幸福观念》一章中写到:"年轻的中国人——受过欧洲一整套教育的学生——都承认现代文明的价值,因为也许很难再对古老的传统持一种足够尊敬的态度。但大多数现代人,除少数例外,仍然保留着中庸、谦让和敦厚的气质。再经过几十年的西方化和受日本的影响,这些品质是否还能保存下来,也许是值得怀疑的。"
上面这段话,写于1923年,罗素先生从中国回到英国之后的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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